漫谈康熙珐琅彩

      康熙珐琅彩,拍卖市场还没有,故宫也只有十件康熙珐琅彩,台北故宫加北京故宫。

      不是掐丝,是瓷胎画珐琅。珐琅彩最初是怎么形成的,我现在有一个概念了。

珐琅彩怎么形成,我们基本上是讲,珐琅彩在康熙时创烧,在康熙珐琅彩的基础上,雍正珐琅彩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雍正时期在珐琅彩的基础上又发展出粉彩,而到了乾隆时期,珐琅彩基本上就没有了,被粉彩所取代,乾隆之后粉彩虽有,但质量下降了。

      我们讲,在清代的官窑瓷器里更有价值的,一个就是珐琅彩,一个就是粉彩,这样两种。一个乾隆珐琅彩可以卖到一亿元,一个小碗,拍过的,价格都上亿,只一个小碗。雍正珐琅彩就更贵了,雍正的市场上见不到的,康熙的就更没有了,康熙珐琅彩博物馆里都不一定有,有康熙珐琅彩的博物馆一共有三个,一个是台北,一个是故宫,一个是上海博物馆,上海博物馆可能是一件到两件,故宫加台北故宫一共藏是十件,所以康熙珐琅彩是非常少的,就是这样一个存世的现实。

       那么康熙珐琅彩到底是怎么一个形成的过程呢。康熙皇帝这个人呢,他是一个政治家,同时他还是一个人文学者,是中国文艺复兴的一个皇帝。实际上,为什么清代有“康雍乾盛世”呢,实际上在清代是有一个文艺复兴,当然我们从前从没有这样提出过,但历史真正是有这样一个文艺复兴的。因为随着民族的这种大融合,产生了新文化的碰撞之后,必然要产生一个新的文化历史的大发展时期。

      为什么有康雍乾的这个盛世,当时瓷器达到了历史的高峰,文艺、绘画、戏曲,这些都起来了,这是有一个文艺复兴的。那么我们讲倡导者康熙肯定是其中重要的一个人物。康熙书法很好,西方的算术他也学习,西方的算术、几何,清宫的档案里看了才知道康熙也学习西方的算术、几何呢!还学习x、y代数,而且还学物理光学。所以我讲清三代是一个文艺复兴,康熙呢是这个文艺复兴的倡导者。这个提法也是我杜撰的,但也是客观的。

       康熙时期从西洋进来了成熟的珐琅工艺,因为那个时期海洋贸易是非常繁荣,中国的丝绸、茶叶正有着广阔的世界市场。从双边贸易的平衡讲,外国也会有很多商品进入中国的,其中就包括了西洋钟表、火枪、还包括铜胎掐丝珐琅。明末的时候中国就有了资本主义萌芽,中国的瓷器长期贸易,这些都已大大地拓宽了海外市场,郑和下西洋已经绘制了航海图,到了明晚期,就是坐享其成地发展了国际市场。中国的陶瓷、茶叶、丝绸肯定是一种传统贸易,它们打开了广阔的海外市场,同时,海外的商品也就会进来,因为你商人利润要最大嘛,你一个满船去不可能空船回来,所以它肯定是要有个贸易平衡嘛。即使不是西方人主动要跟中国贸易也要有这个贸易平衡,从中国商人的这个利益最大化,他不可能空船回啊,总要有这个贸易。

       所以,景泰蓝在明代就进入中国了,到康熙的时候有了进一步的交流,带来了很多西洋掐丝珐琅的精品,所以康熙喜欢上这些东西,深受影响。但是怎么把这个景泰蓝的材料工艺与中国的瓷器结合,最初的思考和细微的经过,这些已经不能知晓。

       美丽的景泰蓝、艳丽明媚的珐琅彩为什么不能烧到瓷器上呢?不知道是谁最初这么想,但至少是康熙自己也这样想到了,其他人想了他没有能力去实现呀,康熙这么想,就可以命令官窑做,做实验,就在宫里做实验,就命令景德镇的御窑烧制好白瓷胚,烧白瓷胚拿到京里来,之后就在后宫距皇帝寝宫不远处的地方设了一个珐琅作,他自己可以去。或者圆明园有珐琅作,反正是离他休息不远处做坊,可能会有两个,都有可能,就是设两个瓷作坊。

       实际上,因为在明代就有这种风气,明代的时候,皇帝也在宫中设一个御窑炉,他就喜欢去那里把玩,做东西,明代叫斗彩,有名的斗彩鸡缸杯嘛。明代皇帝玩斗彩,所以康熙也在宫里设一个珐琅作。明代的时候也是景德镇的御窑烧好瓷胚到宫里上宝石颜色,这叫斗彩,清代的时候也是景德镇御窑烧好瓷胚到宫里来画,这是珐琅作的珐琅彩瓷。

       当然,康熙皇帝和明朝皇帝不一样,明朝皇帝是属于那种玩物的人,隐退山林的,不是很现实主义的,汉人嘛,汉人他怎么会很现实呢,汉人的教化程度这么高,修养高,古典中国的大文化人总是感叹人生飘渺,他们不会很现实的。但是少数民族,少数民族确是很现实,在文化的沙漠里,都是赤裸裸的现实的。康熙虽然有文化,他的潜质里还是要把他把玩的珐琅彩和当时的政治去接轨。

       实际上对于一个封建王朝统治者,对他来说意义非常重要的就是各地的税赋能够如数的入国库,归中央财政,这是最大的一个利益。对于皇帝来说,你搞文治武功全离不开这个钱呀!皇帝那个时候讲的廉政实际上是一个税收问题,和今天讲廉政的意义不完全重叠,今天讲廉政可能和税收关系不大,国库里税收满满的,那边贪官贪得满满的,这两个不矛盾,不搭界。但在康熙封建社会,这两个却矛盾,就是税收饱不饱和与廉政是直接相关的,互相对立,官员不廉政国库就不充盈,封建农业社会的生产力就这个水准嘛。怎么办呢,所以封建帝王比今天更自觉的要求廉政的。今天的廉政更重要的是在民心的,但是封建君主不一样呀,他是板着脸要廉政,你不廉政,不廉政杀!是板着脸,他从内心需要廉政!

       康熙皇帝就会将珐琅彩瓷与廉洁政治结合,珐琅彩为什么今天传下来的很多图案都是缠枝莲纹呢,谐这个“廉”这个音的。皇帝垄断了珐琅彩的生产,珐琅彩做出来以后赏赐官员,用缠枝莲纹赏赐官员意义就是要形成一种廉政的风气。

       那么当时的图案是一种什么缠枝莲呢?它是叫一种西蕃莲,是西蕃花的缠枝图案。西蕃花,当然也有植物学上的西蕃花,是番茄科的,这个不重要,它这里的西蕃花和今天植物学里讲的西蕃花不是一个意思。

       康熙在珐琅彩上用的西蕃花是什么西蕃花,西蕃花是佛教传说中的西方极乐世界的奇花异草叫西蕃花,一根缠枝上开五六种不一样的花。这就是一种宗教思想,你官员廉政了,就可以积功德,就可以到达西方极乐世界。

       清代是很重视佛教,你看清代对广阔的蒙古地区的统治、对西藏地区的统治靠的就是什么,佛教呀!所以他就把佛教里面西蕃花的这种信仰,传说中这种宗教的东西和廉政建设需要的缠枝莲图案放到了一起,所以是一种西蕃花的缠枝莲图案。

       所以是康熙皇帝亲自定夺了图案设计的这样一个方向性,画虽不是他具体的,有的是能工巧匠,御用画工画的缠枝莲纹,但画什么要由他来定,画缠枝莲,画西蕃花缠枝莲,所以康熙时候珐琅彩的图案多是西蕃花的缠枝莲,达到寓意廉政的目的,并且和佛教思想结合,利用政教合一这样一个方式。

       然后,康熙皇帝垄断了珐琅彩的生产权,再把这个珐琅彩作为一个莫大的荣耀御赐给官员。当时是做成碗和盘来盛放贡品,为什么,因为实际上清代的时候,他的统治也融入了宗教思想,每个地方都有城隍庙,官员都要在城隍面前述职,他们不是到朝廷述职而是城隍前述职,你的碗盘盛上贡品来述职,那时的人是真的相信神权,你干了什么,神是看得见的!你有没有做亏心事,神是看得见的!他们在那个时代一定是逃不出神权的思想统治,是真的相信。所以用廉政寓意的碗盘,赏赐给这些廉政上比较模范的官员,来助推所推行的这样一种廉洁政治。

       在古代,皇帝可以施政的手段很少,就是靠皇帝封赏,封赏什么呢,封赏田地,封赏荣誉。封赏荣誉就是拿一些象征性的东西,御窑制作的绸缎、御酒,是一些皇帝垄断了生产权的一些实物,所以那时康熙就御赐珐琅彩的碗盘给廉政的官员,莫大的荣耀了啊!

       我估计呢,最初珐琅彩的生产,一个是皇帝文艺复兴的文化喜好,多元文化碰撞下的产物,在康熙的集中反映;它也是中国瓷器文化发展的必然,一个历史必然,一个结出的硕果,一个奇葩,再影响了后世产生了粉彩,产生和影响了整个清代的彩瓷,彩瓷繁荣了。珐琅彩处在这样一个承上启下的意义。它数量稀少,它是那个时代瓷器最高工艺和创新的一个结晶。艺术讲创新,所以是艺术创新和成熟的中国瓷器工艺的一个结晶,也代表了皇权。

       珐琅彩是皇帝赏赐官员的莫大荣誉,在那个时代就已经极为稀有,皇宫吃饭的碗盘今天且值钱,何况珐琅彩,这是朝廷的封赏,政治荣誉的物化。

       那么珐琅彩用的是什么款?珐琅彩用什么底款,我们现在一般泛泛讲的陶瓷史,康熙珐琅彩用“康熙御制”这四字款。这是因为今天存下来的康熙珐琅彩太少了,我们不能掌握全部资料,我们以偏盖全。

       今天讲康熙珐琅彩要有“康熙御制”款这是错误的,这不是绝对的,因为珐琅彩它从无到有,产生了一个逐渐的过程,一个反反复复的发展过程,它不可能从一开始就定下这个款,到后来还一直是这个款。我们结合刚才讲的这个廉政,处于皇帝对廉政的政治需要产生了珐琅彩,那么它这个款就不是“康熙御制”,而是“介福堂”这三字款。

     “介福堂”这个词是有渊源、有历史的。“介福堂”是什么一个典故呢,明朝永乐皇帝的时候,永乐皇帝不是一个明代非常伟大的君主嘛,郑和下西洋、营建了北京。他这个文治武功很了不得,在明朝算是最有成就的皇帝。明朝朱元璋开国,其他皇帝多碌碌无为,多平庸,就一个永乐是旷世的帝王。那么永乐皇帝的时候他也就非常注重廉政和税收。当时广东有一个官员,把税收解送朝廷的时候,路上遇到了匪徒的打劫,按常规他可以申报损失,会被考核,他没有上报,变卖了自己的家产,还不够,还借了债偿在这里,然后还不声张,如数交给了朝廷。这个事不径而走给永乐知道了,永乐惊叹若都像这个官员何患国库不充盈呢!所以要表彰他,好,就给他建一个祠堂,在世的时候就可以受香火,把他放到神权的荣誉里了!

       这个祠堂在明代肯定是官府修的,一定有香火,清朝的时候又重修了它,到康熙的时候还用这个“介福堂”, “介福堂”在那个时候一定是人尽皆知,我估计这个官员的名声在那个时候就和今天的焦裕禄差不多呢。一个好官!所以他是一种精神,所以过几十年要重读这个“介福堂”,所以在清朝的时候又重修这个“介福堂”,还是强调要推行廉政。所以康熙皇帝就直接把“介福堂”这个典故直接写在珐琅彩的款上面,这样就旗帜鲜明的在官员中表达了自己的主张:我是希望你们能够廉政的,我赏赐珐琅彩就是希望你们廉政,你们要把“介福堂”作为榜样。

       如果是“康熙御制”款,这个意思就含混不清了。我为什么赏赐?是立了功?还是官员进贡了奇珍异宝皇帝作为交换呢?你贡来一个和田玉,我换你一个“康熙御制”的官窑碗,不是这个意思。而“介福堂”就是这个意思,众所周知,焦裕禄是什么意思,“介福堂”是什么意思,这个就是明确的。

       所以康熙珐琅彩在开始的时候不可能把“康熙御制”四个字加在上面,那你还要另外行文说我为什么要赏赐,款写“介福堂”意思就很清楚,我工工整整地写上“介福堂”三个字,就肯定表达了廉政的意思,所以呢,康熙珐琅彩款最初的形成是这样子。

       那我们也会有点奇怪了,诶,清朝和明朝打得不可开交,是清朝结束了明朝,怎么康熙还用明朝“介福堂”的这个典故?这是我还要澄清的一个事情,我们今天,今天中华人民共和国对明末清初这个百年的历史有种偏颇的理解,我们觉得李自成是一个领袖,好人物,这是因为我们这个政权也是源于农民运动,所以我们会这么看历史。但是明末清初的时候,他们不这么看,清和明虽然战争,但努尔哈赤毕竟是明分封的,开始是和建州节度使的矛盾,即使后来反明,也说是内部的,就像你明的永乐皇帝不是也军事反对过中央政权嘛,最后还不是叫明朝,正统的明朝吗。

       当时在清朝,就宣扬一个什么观念呢,跟汉人,跟我们的正史宣扬一个什么观念呢,是讲明朝这个中央政权天数已尽,我们共同的匪患是闯贼李自成,应共诛之!所以吴三桂就带领明军和清军合流了,在这样一个观念下,洪承畴就代表遗明官员与清廷合流了,共诛李自成。那么清入关以后仍然延续了明代的宫殿,还是在北京故宫建立了政权,延续了明朝。

       康熙的时候官窑写明款,写“大明嘉靖”,“大明成化”,都用明代官款;民间更是形成复古款的风气,景德镇制的瓷器在清朝的时候大批量的多写明款。就是说皇帝要跟汉人讲一个观念,清朝是对明的一个延续、继承,延续和继承对吧,是这个关系,所以康熙用“介福堂”这个明典符合那个时代它的政治解说。

       我们今天会不理解,清朝居然能承认明朝,而不是赶尽杀绝,推倒重来,否定一切。这只是我们对明末清初的一百年一个不符合当时历史的含混,把明清绝对对立了,当时的历史被歪曲了,即使是深刻的民族矛盾,一个朝代并没有彻底去否认前朝,它是一个继承关系。马克思主义也认为,满汉地主阶级合流起来压迫剥削农民了,阶级矛盾依然是主流,那么这也解释了清对明的继承关系。

       毕竟明朝的崇祯皇帝不是死于清,而是在李自成,毕竟故都北京是被李自成捋掠的,即使从《甲申三百年祭》也看到这种捋掠了,很多妇女受到侵害,甚至有些不确定程度的屠城。当时当官的都在捋掠财物、女色,象牛金星、刘宗敏、李自成都在争先恐后释放他们平素的欲望,所以就可想那些下层士兵,九死一生进了城,他们是为什么战争,为了信仰吗?没有没有。就是为了生存,为了活下来,面对围绕始终的死亡威胁,心理或是有多少扭曲的。所以我们应该这样来看这段历史,我们从发掘珐琅彩的这段历史中也澄清了一些问题,那么珐琅彩最初也在这样的历史环境下创烧了。

       珐琅彩工艺技术上,当时可能经历了几次反复,珐琅彩最初从景德镇送到宫里的是白胎,在白瓷胎上画,到后来发现白胎表面珐琅色黏附不牢,容易脱落;到成熟期的康熙珐琅彩就不在白胎上直接绘制珐琅色了,只在器物底部还过白釉,器物其它表面过完釉后再刮掉釉层,景德镇的御窑厂就是以这种珐琅彩瓷的毛胎解京。这种毛胎上面珐琅色料的附着就强。发展到雍正时期,珐琅彩工艺又进一步成熟了,又直接可以在白胎上作画了。这两个时代工艺上的差别,就决定了雍正珐琅彩和康熙珐琅彩鲜明的风格界限,这里我讲的是瓷器绘画上的风格界限。由于康熙的珐琅彩胚胎它上面是没有釉的,绘画时珐琅彩要全覆盖,所以它用的是满密的图案装饰,这种图案只能是花卉植物,抽象的、装饰的纹理铺满着,因为没有底釉,珐琅彩釉要铺满器表。这种绘画的设计着重于装饰性,它还没有能够把花鸟鱼虫放进去,都是缠枝花铺满的图案,对称的图案把一只鸟画进去,画不进去,人也画不进去,山水也没法画的,所以康熙珐琅彩都是缠枝花装饰的。

       到了雍正时期,是在白胎上作画,有了底子就可以选一块地方画,也可以选块地方不画,可以画工满密也可以疏朗着画。雍正时候这种珐琅绘画就不是装饰性图案,就更接近宫廷绘画了,题材也就更广泛了,有山水,人物也出现了,花鸟也出现了,传统的装饰性花卉图案也还有保留,花卉图案中常常带有鸟雀了。这种图案上的差别是由于这种工艺性的限制和特点所导致的,所以是这么来看康熙珐琅彩和雍正珐琅彩的传承关系。

       我们习惯用帝王年号为中国瓷器进行分界,而珐琅彩的实际制作风格界限不会是这么明显,风格的衔接是一个有其自生规律的柔和过度,它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但是我们可以沿用以皇帝年号分界的习惯,所以我们在说康熙珐琅彩而也顾及了雍正珐琅彩,以便在这样的对比中更明晰地为我们确立康熙珐琅彩的印象。


                                                                               2015年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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