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里文雅的图式幽默

——解读郑林的水墨小品画

王微曦(文)

记得读书时的教科书里曾言,艺术家是艺术世界的王。郑林所创造的艺术世界集浪漫与峥嵘一体,让人情不自禁地折服叹赏。一个独立自主的画家,自然不会盲从任何风格。郑林有一套发乎本心,独属自己的观测、探知世界的方式,故而郑林之画,即便是这样的水墨小品,亦是充满不惑自在的笃定与淡定从容的文雅,依旧极有“腔调”,使人见之难忘。

郑林以往的创作,多以主题型油画为主,近几年转画水墨小品,原因有三:一是为了丰富自己的艺术创作途径与素养;二是因此种绘画媒材话语,最适合表现艺术家对于生活的灵犀一念;第三则是画家在履行妻子、母亲、老师多种责任的忙碌中,需要时间上最为简约的一种技术规范。

郑林这一系列水墨小品,画中哲意不像其油画创作般严肃,而是多了几分轻快与幽默,仿佛时下流行的“段子”,是个体对生活的戏谑反映,以短小精干,轻松幽默见长。只是,郑林的“段子”非是文字,而是图像。

郑林的水墨小品最让我佩服之处,莫过于其蕴含的幽默意趣及这种幽默的丰富质感。要知道幽默不只是滑稽。制造一场文雅的幽默,除却引人发笑的视角之外,更需要有一个睿智明理的头脑、一片兰心蕙质的心思、一份明月入怀的肚量。只有这样,才能使这意趣具备不刺伤他人的分寸感;让这微笑融汇于能引人反复玩味嚼赏的智慧与深度。

画家本人也直言不讳,创作这批水墨画的内部动机,就是表达自己对现实生活的感受与体悟:画普京,是因看到他离婚的新闻,感慨于事业与婚姻真的难两全?画张爱玲,是因读她的小说,疑虑于饭粘子与朱砂痣,是否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画西游记,是因陪着儿子看电视,孩子入戏如此真切,原来我们曾有纯真眼光。

这幽默并非常见嬉笑怒骂地外放式宣泄,而是文雅隽永的内收式熔融。画中并无搞笑的情节,无夸张到变形的表情,却有意安排了我们在陌生和熟悉之间回旋的余地。它的组织形式更为曲折,故而其所蕴含的意味与情感也就更加多元。观者面对画作所生之莞尔,有被取悦的满足、有被触发的感动、有共鸣过后的余音……

这些出于现实生活的图像“段子”,内涵是睿智幽默的,外部形象上是颇具情调的,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文人式的文雅隽永。大面积的留白,让画面静谧安稳;墨色浅施,仿如元人浅绛山水,透彻素雅。最耐人寻味的,就是她笔下那模糊又确定无疑的不似之似的人物形象。明明虚化了五官细节,褪去了体态特征,却仍让人可一眼认出,这斑驳印记所指的形象身份。正如画家自叙:“我小心翼翼地展开一方宣纸,提着蘸满墨色的笔在纸上运行,墨色在宣纸上自由漫游、渗化,形成斑迹,继而点缀成像。这个过程是主动与被动互为调和的,是个人的意志与天然的程序相配合的,是偶然不断介入而对目标进行调适的奇妙状态。绘画的结果是可预期与不可预期的综合。涤除矫饰,融化线条优先的意志。”

同时,这不似之似的形象,也是艺术家对于摄影技术的一点反叛之心。郑林感慨于这三十年来,摄影术与图像一步步覆盖住我们的生活。现代人的精神活动更是以“读图”为基础,故而有人戏称这是一个 “读图时代”。图像开始与真相紧密联系,与图像结缘千年的“美学”就这样被“真相”瓦解、取代。面对这一现象,郑林要用“不真”的人像去塑造文化层面的“真实”,唤起人们去关注图像中的被忽略的美学意味。

可以说,郑林的水墨小品,是现实里文雅的图式幽默:坦诚,并不直白;厚实,并不难懂;跳脱,并不惊扰的。它让你微笑,也让你思考,它像迎着秋风饮下的温酒,百转千回,滋味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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