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批体向系列的诞生

对位与对味

                          ——“体向”续系列解析

2010年到2012年,我一直在绘画创作上潜心摸索,是真正的沉默期,这沉默意味着萌芽,2013年,芽儿钻出地面,有窃喜之心理,于是疯长,就像害怕夭折似的,要领略光天化日的广阔之美,不管好的坏的美的丑的,一并杂糅进80余幅作品里,唯一去其糟粕的方式,只待我做尽曝光之能事,自己渐觉。这一觉的效果是明显的。

半年里,因泄尽了之前那蓄势待发之气,即降至一片平淡,再画起,心想,随心性而至。只有在画出一张又一张时,才发现各种不对劲儿,变化不由人,有时候,我是更愿意接受这种自然变化带给我的快乐。

延续“体向”这个主题,也是自然而然的。这半年里创作的不多的画作整体风格较之以前,是有明显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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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构上,我做了减法,正如上面所指,之前的我身上有年轻的“贪”,画面的表达有过之而唯恐不及,它们簇拥着我疯长的想象力,却与表达的终极意义没有多大干系。潜意识里的极简主义之本真欲求使我本能地控制每条线和每个面的走向,对!就是这样!就该没有!覆盖使我痛快!每一块地方的平涂是我每一个状态的质量的呈现,或者更深地说,是心境,心的微妙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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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限”和“无”的“限”,不知道谁更大,如果说“无”的“限”更大,难道“有”的“限”不是在增长?眼前我能够分清的是,“无”中生的“有”比“有”中生的“无”更有积极意义,这一点在我这里充分表现在好几个方面。首先,“无”欲,“无”力图,心力处于停休状态,这就像还原成一张白纸,不久,某些有形、无形之物等相继就介入进来了,包括各种陌生的意志,大自然就是这么掌管天地万物的;其次,画面里“有”和“无”的实质问题,当我在不停地创造“有”,我想我的心是“缺”和“无”的,处于不够的状态才会一直做加法,当我开始在画面里放任“无”的所作所为时,这变成一个健康而有趣的游戏,好像我那颗被绳子紧紧束缚的心被松绑了,这心看起来不像束缚时那样小了,甚至在复原中有点小膨胀的姿态,简约的画面与我的心一直同频共振着,这画面在我看来就有“厚度”了;最后,“有”更接近复杂,“无”更接近单纯,“体向”最初的表达是尊重客观存在的完整性的,比如三原色,我不希望脱离颜色的基本架构,尽管色调由我来控制,但基本的几个色总是少不了,或者它们之间的组合总是丰富的,这源于我对毋庸置疑的存在(包括规律)的尊重,但是现在,我开始精简颜色,就像季节不总是春天和夏天,总有枯黄的秋天和白茫茫的冬天,还有沙漠和草原......等等,对于它们天然散发的单纯,我会动容,会本能地欲求,我不能一下子否定之前的作品,但现在的这批作品,更接近我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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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开始发送信号,它的动向不像之前那么频繁和刁钻了,那时候它有满腹的不满和痛苦,用五花八门的方式寻找自由,寻找各种通道来安置和安抚沦陷于现实中的自己,好像通过这许多的努力就能建造或通往另一个世界,现在的它有了一些变化。它在不知不觉中生发了一些安全感,但有一点它是绝不会变的,那就是不会服从身体最高处的脑袋,它偶尔听听心的意愿,心的律动不那么急切,那些细胞就不会风起云涌般投入战斗,它们已经有策略地主攻少数几个通道,并成功进驻,建立新都城。它们不时地贯穿肢体以及各个渴望突破的部位,建立联系,割断联系,重新建立起秩序,使身体焕发新的生命,使感觉不再因为相同的架构、重复的动作、被施加的沉重而陷入麻木和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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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里,依然有坚若磐石的三角形、四方形等,最开始的时候,它们是锋利的武器,而发展到现在,它们像城墙,像真理。面对外在的现实世界,身体也因此有了份量,不容侵犯的气息从胳膊的一个角度和姿势里冷冷冒出,或从一根锁骨里,或从一个挺阔动作所划出的形状和声响里,身体里的所有细胞,包括骨头,都不再受地球引力地拖拽,它们看见羽毛飞舞的同时,也看见了飞机的极速飞行,它们还不想飞翔,只要眼前能复苏它们自己的意志,不再浑浑噩噩地安于麻痹就行。是的,意志复苏了,千万个细胞和骨头的自我也开始长出来了,它们要证明自我的存在,所以,坚硬的直线条开始筑成有力度的堡垒,别想熟视无睹!它们尽管冷峻,但不像之前那么有攻击性,而冷峻之余,是无尽的温柔。这些身体,不辨性别,却共同拥有曲线里弥漫的温柔,这是更接近宇宙的性情,真空里,没有坚硬的着力点,所以线条是自由而漫无目的的,不必徒劳地追逐无从发力的直线,尽情感性,这时最舒服而理想的轨迹自然是弧形的,时慢时快,任意妄为,好不畅快!画面中的这些弧线里包裹着最多的细胞,它们更喜欢的不是战斗,而是自由嬉戏,像孩子那样天真而无邪,它们所簇拥出的球形和美妙的弧形难道不是现实世界里毋庸置疑的美丽?以及更接近圆满和完美?要说这温柔最极致的意义,莫过于千军万马奋力厮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时升腾到不能再高的欲求——回归安宁的故乡,回归女性的怀抱,即使死的瞬间,也是渴求回归子宫......我爱这些直线和曲线,爱它们的真,它们是剔除尘垢后的灵,它们解放了囚徒般的肉体,复苏机体本身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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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段时间里,身体的细胞们不再被丰富的颜色所刺激得亢奋过头——力图征服、侵犯、融汇,而是变得沉稳起来。假如之前所发动的叫做“世界大战”,那么现在它们要发起的是“爱情之战”,因为“爱情”会让一切沦陷者流连忘返,看过恋者第一次就想看第二次、第三次,有着重复的性质。同样,那些画面中的两三种颜色会小心地重复,相近的颜色彼此隔着距离思量着“似曾相识”的情结,而两三种颜色构成的主调也透出“这世界好像只有我和你”的意味儿,忽略“现实的复杂性”,也是“提纯”的一种手法。这一切,基于平涂时宁静的心绪,也基于少数颜色扶摇直上的高贵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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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知道再往下画又会有什么变化,但就是眼前,看之前的画作,觉得很难相信那出于自己的心和手,不是指好或坏,而是指一种陌生感。这种陌生感让我臣服于天地间无形的主宰者,我的心和手也似乎并不是我的,意识到自我的存在也只是暂时的,所以,干脆不再流连于那有限的“自我”。服从!服从每天的光线、气候、室外声响、心境、情绪、音乐、意识流、无意识画动、颜料气味、调色、笔的触感以及笔里掉落的一根细毛,等等。这时候,我意识到每幅画是天地万物之间的一场合作,我只是个参与者,却并非主导者,更像在配合。于是,除了死亡,我不相信一切会走进死胡同,除非我放弃了配合这些天作之合的游戏,或已无法感知它们的存在和动向,只是机械地重复熟悉的一切,被惯性收买。而,变化,新生,就是机体生存的基本特征,甚至,不进则退。不是受制于惰性的生物,都会勇往直前的,所以,向前的绘画也该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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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给现在这小批画作定位,而是试图对位,与我2012年画铅笔速写时的“气象”来对位,我珍视那段岁月里宁静的心境,那也是我认为生命里最高级的体验,好像自己无形了,消融进至纯至美的大象里,而现在,我在寻回消融的途径,复原每一道程序,不放过每一个若有似无的情节,方能在对上位的同时对味。这样很难,就像同样的吃食不能再吃出童年时遗留下来的味道,那味道也未必是现在印象里的那样好,时间把它给加工了,但重要的是,寻找本身就是个快乐和痴迷的过程,而寻找出来的结果不断被罗列出来,也未必比初始的味道差许多,甚至可能超出,只是记忆的尊严被真空罩上了,不忍去打破它。现实中,很多人因魂牵梦绕而穷其一生去追寻的是某个瞬间的拥有,所以,我认为人生的最高点不是结局——死亡,而是人生历程中的某一个节点,那么努力地去对位,去重温,也不能说是浪费和重复,甚至也可能转化为基点,生发其他。死亡本也是用来清零的。无论是再创造一个高点,还是重温一个高点,都是这个生命值得骄傲和幸福的事。

                                          2014年11月2日写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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