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痴

总有一条鱼在等你

去年的时候我换了个工作室,离江边很近,离家很远。


江边是个好地方,沿江风光带十几公里,有自行车绿道,特别适合我这种山马党。

跨上我的小马驹(山地车),五点多就动身,天还是蒙蒙亮,一溜烟就杀到江边,无人的大道上随便怎么飙。

一来一回,中间大汗淋漓,手掌也生疼,总是停在一处靠近码头之处休息,岸边几台电动车横七竖八,而远远就可看见,江边稀稀拉拉一排,都是鱼竿。


论痴

钓鱼佬已经到位多时了。

钓鱼的乐趣,我以前也不明白。

几乎每天,都是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同样几人,我到了,他们已经到了。

时间久了,偶尔也会聊几句。

装备多的人,大包小包,各种鱼竿渔轮网兜等等,如阅兵般一字排开,几米长的海竿立在河边,颇有仪式感。摆好阵仗,人就坐在一边,抽烟看手机。

不禁会想,这么多杆子是否顾得过来?

人家自有办法,每个杆子上都系了铃铛,但听声音一响,也不着急,走过去扯杆拉线,把鱼遛上一大圈。然后徐徐将鱼逼停靠岸,此时的鱼儿已经失了气力,钓鱼佬熟练地拿起网兜就将鱼儿抄了进去,然后取钩扯线,将鱼儿打入鱼护。

瞄一眼鱼护里已经关了好几条难兄难弟,大有“你来了,我也来了”之态。

论痴


也有人喜欢轻装简行,一人一杆,站着开工。挂饵也不用泥鳅红虫,取一小盒子,里面装有各种塑料做的假鱼和各种金色银色的铁片片,都是仿生假饵。

鱼真会吃塑料和铁片片?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人家玩的是“路亚”,是模仿弱小生物引发大鱼攻击的一种钓鱼方法,故而上来的都是吃肉的鱼,我亲眼见到老哥一顿操作猛如虎,一条大翘嘴就被拉上来,然后也不要鱼,只取了钩子就将鱼放流,单图与鱼博弈之乐。

还真是,连鱼都骗。


论痴

有爱台钓的老爷子,绑颗玉米就开工,小手杆一拉一拉,小鱼就一条条扯了上来,如同与鱼有约,我想这必是钓鱼佬里面的牛逼人物,让人不由得想起金庸笔下武林高手,各有各的套路,各有各的追求。

有钓鱼老哥纠正到,我教你如何分辨谁才是高手。

不看他如何钓鱼,单看他的手肤色,肤色由浅入深,逐渐青筋暴起,黝黑里发着紫光。得如玄铁古铜,才是宗师。

哈哈哈哈哈,还不是给晒的!

这理论看着好笑,细想也是道理,凡事都怕用心,用心且需勤快刻苦,无论寒暑每天点卯来江边报道,比上班还用心,吸收天地之灵气,采纳日月精华,不知拉了多少水族,被晒脱了多少层皮,才铸成此麒麟臂。


论痴


湖南话说:“国样拼命,冇卵用”。

意思是:这样拼命,有啥子用?

确实是,纯粹就是个爱好,玩儿的事,没什么卵用。

想想七八年前,为了减肥而骑车,也稀里糊涂加了俱乐部,和一群骑友们长长短短的刷着马路,我们被喊作“山马党”。

从平地骑到山路,是个转变,老是压马路也真是够够的,被俱乐部里的大佬带着,苟延残喘的从爬坡困难户到每天打了鸡血一样去跑山,人对一件事的上瘾是循序渐进的,你得感觉爽,才会持续的去做,那一时间,减了几十斤肉,人也精神了不少,干点啥都给力了。

普通的爬山又不能满足了,还得比速度。

看网络视频,骑行老鸟笑侃“上坡如吃S,下坡如拉稀。”形象生动!上坡每踩一下都感觉心肝要从嘴里吐出来似的,连呼吸都感觉肺里是灌了铅。真真难吃也要强行下咽,下坡则如泥牛入海一泄如注,刚才上的有多难,现在下去得就有多爽,只怕碰上陡坡带拐弯,你刹车不够好连人带车翻了过去。

偏偏这份自虐般的骑行,还蛮让人上瘾,从小土坡爬到岳麓山,再到黑麋峰,中了爬山的毒,体力一点点上来了,青蛙腿也慢慢练出来,自以为是的去和别人比,可还是骑不过跑山老鸟。

肯定是装备不给力,升级!

 论痴


老鸟们说:一点点升级不如一步到位。

给配台到位的,定制钛合金的车架,都用顶级的部件。哪怕荷包扁扁不给力,对于山地车中毒了的我来说,那都不是个事儿!

轮组,传动,刹车,车架,按照自己心里美好的蓝图。一点点的把部件给配齐了,兴致勃勃拿到俱乐部里请师傅组装起来,马上就骑去跑山。

呵呵,一趟下来,感觉不舒服。

以前骑,顺顺溜溜,也没啥毛病,现在鸟枪换炮,却感觉骑起来总是哪里不给力,左右翻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俱乐部朋友介绍我去一个专门弄自行车的老炮那里去看看。

老炮刚哥,在长沙骑了有二十来年,由爱好做成了生意,自己开了工作室。

工作室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零件,地板是破破烂烂的木地板,满地油渍,各种我想要的顶级配件随便就摊在地上,有点像废品收购站,和整整齐齐的俱乐部里大相径庭。

问题一说,他便要我坐上车去,摆出姿势。稍加观察之后,刚哥就着手重新装了一遍车。

再一骑,便感觉轻松如往常,原来自己组装的车架细微之处略有差别,需要加个垫圈提升高度,才能使整个人的身体与车架尺寸协调。不然这两厘米距离就会让人如鲠在喉。

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我想此人是个高手,他对自行车的理解,非常人所及。

论痴


之后俱乐部搞活动,也有人喊他一起去,他嫌大部队动作缓慢,宁愿一个人骑。

我和朋友约了刚哥一起骑车刷洲,才知道“山马党”也有高段位的,平时在城市里顶多就是20几码,被老炮带着,随随便便34.35。速度一上去,踩得我都脱力,前面还能跟个十几公里,后面都赶不上人家的尾灯。

才感觉自己差距,我装备上去了,可发动机怎么还不行?

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他又教了我一些呼吸控制,提高踏频的方法,之后我也脱离了大部队,俗称“走私。”多是自己一个人跑山刷洲,慢慢琢磨,渐渐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稳,还和朋友一起去越野骑行,正是风头正盛之时,老婆怀孕。

停止一切户外娱乐活动,骑行之事渐少,也便淡了兴趣。

论痴


人总是要找个坑让自己掉进去,都是闲的。

骑不了车就干点别的,兜兜转转的总要弄些“玩意儿”出来,仿佛不干点啥,自己那颗躁动的心就无处安放一样。

一但做了,总还想着要做到位,做得自己舒服,实力不够,装备来凑,总有一款适合你。

哪个人不是从最开始的感兴趣开始,一点点的,掉了坑里面。

看别人钓鱼钓久了,自己也跃跃欲试,于是买了装备,看了视频,兴致勃勃地冲到河边,一竿子下去,要么是饵飞出去放了枪,要么是钩子直接挂了地球,用点蛮力一拉扯,直接线断成了一堆炒粉,真是下河30秒,拆线一小时。不过钓鱼佬们说了,这都是必经之路。

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啥时候,无用之事,都是一门功夫。

功夫,是需要修行的。

小时候迷恋武侠片,里面讲要投身名门正派,莫走邪路,小学的我把手放在冰箱里敷在冰坨子上面,然后趁余温对着老爸背后就是一巴掌,狂跑之余嘴里大叫“吃我一记玄冥神掌。”老爸笑笑了之,我却在外面传授自己的功法给其他小伙伴,让他们去闯祸挨打。这便是行得不正。

论痴


有人的地方即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三六九等。

有的人是为了兴趣而玩得开心,有的人真就玩着玩着变了味道。

钓鱼佬里也有鄙视链。不让人待见的,也有自己的门派路子。

电工,网工,药师,听名字就能明白,电鱼的,下大网的,下猛药的,目的都是为了大小通杀一网打尽,已经和钓鱼没了关系。

有老哥说,一开始是好玩,结果和钱挂上了钩,钱啊,真的是让人丧德败行,用钱做饵,鱼没上钩子,人已经给挂上去了。

简单点,纯粹点。

无用之事,有用之事,谁又能分辨得清楚。

论痴


儿子读了小学,偶尔老师会反映说这孩子喜欢在地上捡东西,有一天,还在地上捡了块小玻璃送给同学,希望家长要好好说一下,毕竟不安全卫生。

我心里如同轮回一般,回忆起自己在乡下读一年级的时候,经常会在学校附近捡到一些“透明的宝石”。一下课就同学们一起去捡,我们叫它钻石或者水晶,有个同学在学校操场后面捡到拳头大小一颗,大家全都过来围观,无不羡慕。

后来才知道,其实学校旁边有个玻璃加工厂,那些宝石都是玻璃加工的残渣碎屑,都是二氧化硅的乳化结晶。

后来带儿子去河边玩的时候,他也捡到了一小块“宝石”,我一时兴起,就临时布道一般给他讲了小时候的故事,这孩子却是牢牢的记住了。

论痴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不管去哪里玩,他都爱找“宝石”。家门口的沙粒堆,河边的石滩,绿化带里,对他来说都是藏宝箱。

这还不够,还要我买各种小瓶子,用来装他的“宝石”,如果不小心弄丢了,就会上蹿下跳大发脾气,每天放学去接他的时候,等半天都不见人出来。

终于出来了,立马拿出刚捡的小石头,郑重其事的问:“这是什么宝石?”

对捡石头的痴迷,真是如同轮回,何解?

他妈妈买了一整套真正的矿石水晶的标本,用木盒分格装着,作为考试优秀的礼物,儿子欣喜若狂,我想这下应该会消停一会了,应该不会老盯着地板了。

没想到过了几天,装标本的木盒子就被丢在一边,儿子依旧我行我素捡着他的小石头。

我恍然大悟,石头虽小,但毕竟是他自己找寻而来,满满都是成就感。

成就感,让人如痴如醉。

论痴


而对我来说,画画才是最有成就感的事。

从小就要每天画上几个小时,别人玩的时候,我在画画。

能让小孩沉浸在其中,不停地琢磨的事,一定是他认为有意义的事。

从一草一木,一个小动物,到喜欢画人,画画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上瘾的事。

说到画人,就离不开写生。可又不喜欢单纯画模特,喜欢一瞬间的神情,不喜欢几小时呆坐在那里的木讷。

忽然看见的怦然心动,紧缩眉头的苦恼烦闷,或者是身体流露出的某种情绪。最吸引我的始终是瞬间的新鲜感。

论痴


可凡事必须从基本开始,不老老实实地画着对象,观察着表象结构,又怎么能由浅入深的去理解它,感受它深层次若有若无的一些东西。

以前老师就说过:法国的雕塑家罗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走到自己的工作室,避免和任何人打招呼,然后一整天都在琢磨着雕塑,直到精疲力尽而归。

我想这故事不虚,看到罗丹的大作,如自然之力雕琢,却又有震撼人心的力与美,必定是无数日月堆积而成,如痴如癫方得大道。

一个痴字背后,是以数十年为单位的时间精力去铺垫,乐在其中的人,不会感到苦闷。

住得远了,回家的时候就难免遇到堵车,每次堵车的时候,总是卡在从环线下来的桥下,而每次从那里经过,副驾驶上的老婆总爱发出灵魂的拷问,问的问题不重要,关键是我要小心翼翼避让车辆,没工夫搭理她,有时候烦躁起来不免吵上几句,久而久之,如同魔咒。

忽然气氛变得严肃起来,相对无言,直到过完堵车的路口,才开口回应,此时心态已和刚才不同,聊的话题也欢快许多,把每日所感随意说出,不知她偷偷开了录音,把车上闲扯之言录了下来,便有了此文。

 论痴THAN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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